RISE

搭檔/聯盟的意義

原汁原味的美漫味，《特攻聯盟2》作為續集，繼續探索的是組成搭檔，以及與其他伙伴結成聯盟的意義。撇開商業因素而論，為什麼早期美漫英雄都要有個「跟班」（sidekick）呢？也許從1939年蝙蝠俠創生開始，羅賓和蝙蝠俠的關係就一直被討論。最早的原型或許可以追溯到英國偵探小說《福爾摩斯》裡的夏洛克與華生的關係。跟班通常是打手，幫助主角對付雜魚用的，這樣讓主角可以專心和大魔王對打。但跟班的意義好像不僅於此，「蝙蝠俠」的美漫精神一直貫串著這整部電影。《特攻聯盟2》一直不斷出現第一集中尼可拉斯凱吉的Big Daddy意象，不管是他的盔甲或者照片也好，其本身就是對蝙蝠俠的一種外型模仿，甚至在主角之間的對話當中也一直出現「蝙蝠俠/羅賓」、「少爺/管家」這樣的對白，甚至還看到若干《黑暗騎士》當中的城市空拍鏡頭。還有一些紐約市的城市空拍場景，角度根本和舊版《蜘蛛人》的鏡頭相同（當然，屌爆俠在片頭和片尾配當旁白，這本身就是《蜘蛛人》系列電影必備的元素了）。這次續集的主角變成「超殺女」，實是眾望所歸，她的能力最強、人氣指數也最高。第一集的主角屌爆俠甘願委居超殺女的跟班，當她的「羅賓」，這樣主客異位的設定本身就夠讚的了。擔任主角是要付出更多代價的，其實以蝙蝠俠為例，雖然他的精神意志十分剛強，內心還是有很脆弱的地方，於是跟班羅賓與管家阿福的功能，就是要防止蝙蝠俠情緒失控，慎防他有墮入魔道的危險。英雄通常都是作為孤獨的個體而存在，為了自身堅持的正義不斷前進，蝙蝠俠內心裡是很依賴羅賓的。羅賓就是布魯斯韋恩年輕時的自己。蝙蝠俠需要時不時以師父和老大哥的立場，一直照顧和吩咐羅賓，實質上，蝙蝠俠需要這樣一個角色，來提醒自己的存在意義。由這樣的脈絡來看，超殺女做為主角，訓練屌爆俠成為一個更強的超級英雄，也因為有屌爆俠這個「徒弟」，才有超殺女繼續存在的必要。否則，按照劇情起初的設定，他們都是要乖乖回歸社會體制，當個校園內的正常青春學生才是。關於聯盟的形成意義，以下還會繼續探討。

當搭檔不足以打擊邪惡，於是就有聯盟的號召。DC的「正義聯盟」也是由此而誕生。《特攻聯盟2》組建了一個「正義永存」聯盟，每個成員在招募大會上，形成一種團體治療的功效，每個變裝英雄紛紛交代自己的內心創傷還有必須要打擊的邪惡。金凱瑞飾演的星條旗上校，作為一個重生的「耶和華見證人」，過去是一個黑道流氓，如今洗心革面，又具備虔誠的基督信仰，基本上這樣的「清教徒」是最恐怖的，任何事物都無法勸退他。超級英雄本質上都有一種清教徒的特質，自認為是亂世當中的一股「清流」，但信仰不讓他們獨善其身，而是鞭策他們必須傳播正義，兼善天下。因為共組聯盟的關係，一起打擊犯罪，自然而然形成一種歸屬感，讓這些在社會處於邊緣性格的人，得以有一種「家庭」的依歸。

超殺女

超殺女從13歲變成16歲了（但還是未成年），超殺女身手依然矯健、 Chloe Moretz 擔綱更重的戲份，也長得更佳標緻，未來仍是一片看好。本片著重在超殺女的心境轉折上也相當多元豐富，尤其為她量身打造青春校園的同儕競爭戲碼，第一次約會、第一次化妝打扮成「女人」，對於身體情慾的探索也有一些些交代，和屌爆俠Aaron Johnson 更是有原著漫畫沒有的一絲絲曖昧。原著作者Mark Miller甚至已經替超殺女推出同名的漫畫作品了（故事時空是在KICK-ASS 1與2之間）。Chole的演出，詮釋了為什麼超殺女要繼續存在、已逝的父親如何繼續影響她的人生、以及隨著年紀的增長，如何從一個小女生要開始蛻變成女人的青春過程。我看了最感動的一段，是Mindy與「超殺女」身份之間的衝突。她在鏡子前面，看到的不是自己，而是穿上衣服之後的「超殺女」。英雄使命的召喚，遠大於家長的關心和呵護。同樣的，屌爆俠也是一樣。所有家長都不希望電視上那個「蜘蛛人」就是自己的小孩，太危險了，寧願看你在房間嗑藥打手槍都沒關係，不要出去穿著奇怪的衣服和壞人打架就好。

  （凱吉大叔無所不在...XDDD）

  （哪有這麼溫柔又壯碩的監護人...）

暴力

電影的暴力口味，程度更甚前一集，出現殺警察、葬禮大屠殺這些戲碼，可以想見美國社會將會如何譴責這樣的劇情對青少年的影響。由於上一集的美國票房不佳的原因，也是因為過於血腥暴力，讓保守的美國主流社會沒辦法接受。既然續集的暴力程度更甚以往，雖然已經被列為限制級的電影，還是讓主流媒體不敢恭維（路透社報導）。金凱瑞甚至在他的推特上宣稱，雖然做為原著的漫畫迷，也很開心能詮釋星條旗上校這個角色，但受到真實校園槍擊案的影響，不會參與本片的宣傳活動，算是替本片作了一個具有正面效果 的活「廣告」。其實電影中的暴力橋段，和漫畫比起來，已經算是修正很多很多了。目前原著漫畫已經出到第三集，也替未來的《特攻聯盟3》留了一個劇本改編的空間。但相信如果沒有新的元素要探討挖掘的話，光是以暴力來號召觀眾再次進戲院，恐怕就會失去「特攻聯盟」作為傳承美漫精神的小人物英雄特質了。

以第一集為例，北美票房和海外票房正好各4800萬美元，拍攝成本3000萬美元，已經算是相當成功的商業佳績了，又捧紅了一眾新生代演員，Aaron Johnson 和 Chloe Moretz 之後也交出一些漂亮的演藝成績單，分別擔任《安娜塔列尼娜》男主角和《雨果的冒險》女主角。尤其Chloe 更是潛力沒有極限，今年也才16歲而已！《特攻聯盟2》的拍攝成本又更低一些，只有2800萬美元，來了個金凱瑞，走了尼可拉斯凱吉和馬克史壯，但是開片票房卻比第一集更滑落，影評指數也比前一集要下降一些。雖然票房和口碑不如前一集，我倒覺得，所有該有的美漫精神完全沒少，原聲帶的音樂也更棒了。也許暴力血腥過了頭，也許最後的大決鬥沒有前一集精彩。但這片要傳達的精神和價值觀，更讓整體的觀影過程爽中帶淚。

片中也花了很多時間塑造反派（The Motherfucker）復仇的動機、招募牛鬼蛇神的過程（還取了一堆種族歧視的外號，處處犯了美國社會的大忌，你說這片怎麼會賣？）。反派行使暴力這個理由還算OK，壞人就是要為惡。「正義長存」聯盟行使正義，在旁人看來，也是和反派壞人無異。這在很多美漫作品當中，都有探討英雄和Vigilantes(私刑者/維持治安者）之間的道德界線。再以蝙蝠俠為例，當體制無法主持正義之時，自然需要有人出來，用法律和體制外的手段維持正義。所以警察機關和蝙蝠俠不能公然稱兄道弟，只能暗地裡一個扮黑臉一個扮白臉。其實本片仍然謹守著邪不勝正這樣的公式，在結局上保存著良善的正義和光明面。若是照漫畫劇情，在警局裡面躲著一個髒警察，以公權力之名為惡，與反派為伍，把超殺女等人都銬上手銬。這樣的劇情如果演出，恐怕就真的會教壞小孩了。

次文化

站在家長或警察的立場，都會認為特攻聯盟這些變裝癖者都是偏差行為者。社會學家柯恩（A. K. Cohen）認為，低下階層青少年的偏差行為，是對於中產階級文化和價值觀的一種反抗。這些孩子在成長和學校教育過程中，可能因為家庭環境不好、學習能力比不上其他小孩等等，容易失去老師和同學的認同，而有沮喪挫折之感。這樣的身份挫折感，容易吸引具有相同特質的青少年聚在一起，藉由彼此的肯定和支持，強化他們的偏差觀念，因此逐漸形成一套異於社會主流價值的次文化。其他社會學家也提出了犯罪次文化、衝突次文化、逃避次文化等等論述。以「正義長存」聯盟為例，這些人打扮成奇裝異服，將自己的真實身份掩蓋起來，共同完成某種使命，以 便他們在脫掉面具之後，還能夠轉換身份成為「正常人」，聯盟本身存在的目的就是一種認同感的凝聚。

AFTER...

成功把壞人的反派聯盟擊敗之後，接下來要怎麼收尾呢？雖然這一集的結尾不若上一集那樣有痛快淋漓的大決鬥，這一集倒是在最後面留下了最美好的餘韻，也算是暫時劃下一個美好的句點。聯盟解散之後，英雄的意義又何處去呢？其實經過這一連串的奮鬥過程，「正義長存」聯盟成員彼此之間成長了很多，也懂得更多除了打擊犯罪之外的人生課題。英雄不是只有戴著面具才是英雄啊！平常的你我在日常生活當中都可以當英雄，只要心中的正義感繼續燃燒的話。這樣的結局安排，正好呼應到台灣社會最近的社會公民抗爭事件，號召者要面對多大的輿論壓力和眾人的指指點點，他們所為何求，其實沒有什麼太多太高深的道理，那些都是事後諸葛了。這些沒有戴著面具卻勇敢上街頭抗爭的英雄們，好像也不用太多高深的是非對錯觀念再支撐，而是一種，我現在不做就會有愧於自己的那種感悟。無論是為了洪仲丘案不停奔走的洪慈庸大姊（她簡直就是超殺女啊），或是為了其他社會議題而奮鬥的小人物們，敢於挺身和體制對抗，這行為本身就值得鼓掌了。當然，我們都有不同意這些抗爭訴求價值觀的權利。

正義這個課題，美漫英雄電影一定要提到，哈佛課堂也有桑德爾教授在上。正義在每個人心中的尺碼都不同，我的正義在他人眼中可能就像恐怖份子，過去也有不少美漫或電影在談論這樣的正義界限在哪裡，尤其是美國這個以清教徒價值觀為立國精神的國家，正義這詞常常掛在嘴邊，這當中的爭議，就不去細論了。我看《特攻聯盟》只是覺得爽快而已，看了《特攻聯盟2》，爽中帶淚。尤其傳承了諾蘭的《黑暗騎士》精神，「蝙蝠俠」只是一個價值觀，Batman could be anybody. 它終究是要喚醒所有市民心中的正義。所以即便蝙蝠俠肉身殞去，正義的價值還是會繼續傳承下去。《特攻聯盟2》的小人物英雄們，接承了蝙蝠俠的火炬，繼續燃燒正義。路見不平，就是最好的正義了。

（這片尾曲太讚...）

謹以此文，獻給高雄美濃同鄉的徐生明總教練。